今晚的夜读节选自苏童的《短篇小说的使命》一文,他谈及了语言的作用,“任何小说都要把读者送到对岸去,语言是水,也是船,没有喧哗的权利,不能喧宾夺主,所以要让他们齐心协力地顺流而下,把读者送到对岸去。” 文丨苏童 刊于文学报2016年4月 01 短篇小说的写作就像画邮票 我喜欢写短篇,这没什么可羞愧的,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,没有什么特殊事件对我的影响,也没有任何殉道的动机,仅仅是喜欢而已。 “香椿树街”和“枫杨树乡”是我作品中两个地理标签,一个是为了回头看自己的影子,向自己索取故事;一个是为了仰望,为了前瞻,是向别人索取,向虚构和想象索取,其中流露出我对于创作空间的贪婪。 我的短篇小说,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写到现在,已经面目全非,但是我有意识地保留了“香椿树街”和“枫杨树乡”这两个“地名”,是有点机械的、本能的,似乎是一次次地自我灌溉,拾掇自己的园子,写一篇好的,可以忘了一篇不满意的,就像种一棵新的树去遮盖另一棵丑陋的枯树,我想让自己的园子有生机,还要好看,没有别的途径。 02 作家对待自己的感情有技术 用传统美学探讨短篇是一个途径,一种角度,“聚”和“散”说起来是“气”的分配,其实也是个叙述问题。我一直觉得创作的魅力很大程度上是叙述的魅力,如果对一个小说,自己很喜爱,多半是叙述的力量,自己把自己弄晕了。 这时候,你觉得你可以和小说中的人物握手拥抱,你甚至会感受到自己在小说世界里的目光,比在现实生活里更敏锐、更宽广、更残酷或者更温柔。也许自己喜欢自己这么多短篇,有点不正常,就像我不怎么喜欢自己的中、长篇,同样也不正常。 我在短篇的写作中,与长篇不同的感受其实非常简单,写短篇是为我自己而写,写长篇是为苏童而写,都要写,因为我就是苏童。 03 孤僻者发出的歌声 好的短篇小说的得来,对我来说一样是偶然的,我不认为自己在短篇创作上有任何天分,只是喜欢,喜欢就会心甘情愿地投入。 在短篇创作上,我有目标,目标有时候就是野心,我以前曾经大言不惭地祈祷自己的野心得逞,不过就是要成为短篇大师之类的话,现在觉得自己很滑稽,不是野心消失了,是自尊在阻挡病态的狂热,这种自尊是孤僻者觉悟后的自尊。孤僻者不要站到大庭广众前,尽管发出你孤僻的歌声,孤僻的歌声也许可以征服另一些孤僻的人。 我的短篇,通常都有一个较长的酝酿期,有时候觉得呼之欲出了,一写却发现障碍,我不解决障碍,一般是冷处理,搁置一边。 我认为,小说不靠算计,就是靠这种逻辑动力。所以你说要摆平小说中的每一个元素,实际是采取分解。我的理解是小说靠逻辑动力做乘法,要扩展,更要摆平的,还是叙述的逻辑。 04 追寻真实与翻转真实 短篇小说有很多种类型,我倾向于学者哈罗德·布鲁姆的说法,他认为现代的短篇小说不是契诃夫,就是博尔赫斯。 在布鲁姆看来,这是两种短篇小说,契诃夫式的短篇小说和博尔赫斯式的短篇小说。布鲁姆说:“短篇小说的一个使命,是用契诃夫去追寻真实,用博尔赫斯去翻转真实。”以契诃夫名篇《万卡》来解读“用契诃夫来追寻真实”这句话,这封小男孩万卡写给爷爷的信,似乎写得很杂乱的,但是你在静心读的时候,会真的读出眼泪。我的泪点其实很高,但是契诃夫让我读出了眼泪。就这么一篇3000字的《万卡》,可以体会到契诃夫真实的力量。 现在不仅是中国作家,在世界范围内,短篇小说创作都是在反莫泊桑的道路上越走越远,越来越趋向于一种简单。 新媒体编辑:袁欢 配图:pexels图库 |